被索马里海盗劫持的1671天:捆绑恐吓施刑,“枪声跟电视里的不一样”
自19岁离家,出海捕鱼2年多,被索马里海盗劫持4年半,算起来,范杰宾有7个年头没在家过年了。
三个多月前,他还在白天日温高40℃的山上,海盗的枪口下,过着一天两顿饭、一升水的生活。经过1671天的等待,从心灰意冷到几乎绝望,范杰宾终于回到了河南南阳市内乡县,自己朝思暮想的家。而支撑他熬下去的念头是:“父母就我一个儿子,忍一忍,说不定还有机会回家。”
回家,过年。这个春节,对27岁的范杰宾来说,意义不同寻常。
受访者供图
海盗来了
初中只念了不到一年后,范杰宾便出来打工了,在饭店端过盘子,也在服装厂工作过。2009年底,一个亲戚建议他出去跑船。当地劳务输出公司介绍,当海员工资一年3万,3年后结算。于是,当时心想着存钱的范杰宾签了三年的用工合同。
他第一次跑船是在2010年初,在海上漂泊了将近13个月。范杰宾还记得自己当时晕船了一个多月,吃什么吐什么,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后来才慢慢习惯。船上的工作并不轻松,必须将每天放下的钓钩全部拖起才算完成任务,一天的工作时间至少16个小时,有时甚至需要20个小时。
第一趟出海回来后,范杰宾便萌生退意。不过,在老板称每月工资将多涨100美金后,他决定再坚持两年。
没想到海盗来了,最终改变一切。
2012年3月26日,在塞舌尔南边海域,阿曼籍台湾渔船Naham 3号被索马里海盗劫持,船上共有包括范杰宾在内的29名船员。
那天晚上,月色朦胧,海上风浪不大。凌晨时分,范杰宾洗完澡正在看电视。突然,船员宋江勋疾呼,有枪声,海盗来了。尽管之前几次听到别的船只,用对讲机提起这片海域可能有海盗出没,但直至听到枪声后,范杰宾依旧不敢相信会碰上海盗,他甚至觉得听到的枪声跟电视里的不一样,“响声怎么会这么巨大。”
海盗确实来了,驾着两艘飞快的小船,一边追着Naham 3渔船,一边开枪。很快,两个海盗顺着一个带钩的铁梯子上船了,紧接着又有10来个,“他们拿着AK 47,不管三七二十一乱开枪。”
范杰宾最开始躲在南阳老乡的房间里,后来发现门锁不上,“海盗肯定要把船上的财产抢完,然后杀人灭迹。我还没尽孝心啊。”
在急促的枪声中,范杰宾闪过无数念头,赶紧转移到门锁完好的菲律宾船员房间里。在逃跑的过程中,范杰宾与船长钟徽德擦肩而过,此时船长已经中枪,“脖子上喷血,溅到了我的裤子。我当时吓得够呛,他让我们赶快躲起来”。
只是不到10分钟,范杰宾便跟着听得懂英语的菲律宾船员,被海盗用枪托戳着腰,赶到了甲板上。当晚,船长死了,被枪打中颈部动脉。
身为人质
船长死后,28名船员的衣物、手机等贵重物品全部被海盗抢走,他们在甲板上被关押了一年多。因为船上储备有食物,第一年船员们的吃喝条件相对不差。可是即便有鱼有肉,他们也吃不下去。“海盗只是给你吃点,饿不死,把命吊着。我明明感觉很饿,但白米饭在嘴里就是咽不下去,没有油盐的菜,干得很。”
范杰宾告诉南都记者,被海盗绑起来的滋味很不好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杀了,而且经常遭到在船上看守的40多个海盗的殴打。他印象较深的有两次,一次是海盗威胁他们交出黄金,一无所获,另一次是与台湾公司老板谈判失败,把气撒在船员身上。
海盗使用的一种刑罚是把人质的双手双脚捆在一起,反绑在背后。头一旦后仰,四肢更会有撕裂的感觉。此外,举枪吓唬,用竹竿往死里打。“很受罪,人质在海盗面前没有尊严可言。”
2013年8月,在船上的燃料及食物耗光后,废旧的船只开始下沉,人质被赶到陆上关押。下船前,范杰宾只随手抓了一件薄秋衣和短裤,以至于随后几年里,他也不知道这身衣服缝补了多少次。他们被关在索马里一个崎岖、干燥和人迹罕至的山上,而他们就住在一棵大树底下,搭着一块薄塑料的帐篷里,四面通风,周围被当班的海盗守着。
陆地关押的条件不比船上。“吃饭的程序排好,要不然很艰苦。”
早上分到四张不足拳头大的面糊薄饼,吃一半留一半到中午,下午五六点有一小碗稀饭,又要剩一些到晚上。天气炎热,在中午依稀可见沙子冒烟的沙漠里,一天只有一公斤的水,不仅要用来解渴,还有洗漱。
范杰宾最喜欢下雨天,尽管帐篷内可能进水,但这是他一年仅有的洗澡机会,大概三四次。日复一日,除了等待救援外,范杰宾几乎无事可做,“每天就当自己是傻子一样,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稍微高兴时,几个人用海盗丢下的香烟纸盒,制作成牌,边打边聊天。不高兴时,一人坐一边,各自想家。”
最开始时,海盗让他们给家里打电话索要赎金,一年约有两次。但在最后两年里,当海盗逐渐意识到这些人和他们的家属无力支付巨额资金后,范杰宾便再无机会打电话回家。
来自四川的船员冷文兵曾一度趁海盗不备逃跑,但又被抓了回来,他的左边额头上因此留下了一道长疤。
获救放行
在被海盗绑架的时间里,人质们被告知可以回家二三十次,但每次均无疾而终。其间,先后有两名来自中国河南和印尼的船员因病去世。
直到2016年10月21日,范杰宾对南都记者回忆道,当天海盗老大开车过来,与看守的海盗们整夜聊天。第二天早上,当班的海盗进到帐篷里换衣服,对他们说了一句“Go home”。
“我们不相信,被骗了太多次,所以进来一个海盗问一个,他们都说可以放行。”范杰宾说,26名船员就这样半信半疑地等着。
直到下午三四点,有空车来接人,把他们往城里送,交给城市里的警察。随后,船员们被安置在当地的宾馆里,范杰宾告诉南都记者,“在宾馆里能听到打来打去的枪声,一天不离开这个城市,一天不安全。”
10月23日,船员们乘机抵达肯尼亚首都内罗毕。范杰宾说,下飞机落地时,他觉得不现实,走路轻飘飘的,也许是在沙地里走惯了,一时不适应陆地行走的感觉,也许是不敢相信获释了。直到看到外交部派的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后,他才确信可以回家了。范杰宾说,“很感谢大使馆的人把吃的、喝的、用的,安排得好好的。”
第二天,9名大陆船员和1名台湾同胞搭乘飞机抵达广州,随后回家。在24日,接到儿子打来的“海盗把我们放了”的电话后,范贵设高兴地蹦了起来,赶紧给亲戚朋友打电话报好消息。那天夜里,他在一直守着电视机看新闻,关注儿子回家的消息,几乎一夜没睡。
直至25日傍晚6点多,范贵设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孩子。
刚到家,看到父母的刹那,范杰宾跪下狠磕了两个响头,连说对不起,印象中健朗的父母七年间老了许多,头发都花白了。61岁的范贵设则又哭又叫,被索马里海盗劫持了1671天后,自己唯一的儿子终于安全回来了,“只是黑得很,瘦得不像样”。
2016年10月25日晚,刚回家的范杰宾,他说这张照片很有家的感觉。受访者供图(图片经提高亮度处理)
新年心愿:
养好身体 找份工作 娶个媳妇
范杰宾的家位于内乡县乍岖乡王井村。父亲范贵设是一位农民,家里有四五亩地和一头牛。农忙结束后,他也给人帮工盖房子。母亲平日里则做些喂牛或除草的家务活。两个姐姐早已嫁人。范杰宾的家并不富裕。
除夕夜,范杰宾吃了一顿丰盛的团圆饭,主菜是萝卜肉馅饺子。为了这顿饭,母亲一天没闲下来。饭后,父亲范贵设在门口架起一堆柴火,一家人围坐着烤火聊天。今年,范贵设还特地花90元买了一串大鞭炮,响了足足十几分钟,“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当然要红红火火过大年。”
大年初一,换上新衣裳,范杰宾从母亲手里接过百元压岁钱。这是父母的心意,他收下了,父亲让他给母亲磕个头。过去4年7个月里,两位老人东奔西跑,为他操碎了心。
刚获释回家后,范杰宾的胃口极小,总吃不下饭,特别是油腻的肉和菜。睡惯了沙地的他躺着床板上也常因疼痛而睡不着。经过数月调整,范杰宾说,“现在除了身体出了点问题外,生活还习惯吧。”
由于被海盗绑起来打过几次,他的腰部落下病根,白天坐立不安,晚上疼得睡不着觉。得知情况后,范杰宾所在的内乡县乍岖乡政府几次通知他到乡镇卫生医院免费检查身体。经诊断,范杰宾患有腰间盘突出和胆结石等问题。
过完年后,范杰宾将进一步做腰部检查。
他告诉南都记者,以前自己很调皮,很少让父母省心,现在只希望能好好孝顺二老。在养好身体后,找一份工作踏实干,然后娶个媳妇。
南都记者 李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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